逝去的生命

        阿貓是1997年我帶回家裡的，那時他才3個多月大。他的前一個主人是個年輕女孩，在建國假日花市附近的認養活動撿了阿貓回家，後來新家不適合養貓，便在BBS上尋找主人。

大二那年，我突然想養寵物，在網路上研究了養貓的資訊，發現好像不難──貓咪的大小便訓練非常簡單，幾乎是天性就會用貓沙，身體沒有異味，也不像狗狗會亂叫。看到阿貓的尋主人啟事，大喜過望，因為除了貓之外，前主人還把所有道具(提籃、貓沙盆、貓餅乾、玩具)都一併贈送，所以我不顧家人的反對，把他抱回家。

阿貓跟一般的貓咪一樣，怕生。剛到新環境，他雙腳發軟，關上我的房門，把提籃裡打開，他小心翼翼地爬出來，怎知，我一不留神，再回頭時已不見他身影。把房間找遍了，棉被裡、桌子下、鋼琴後…全都沒有，可是我沒開門啊，貓咪怎麼可能憑空消失？我正自怨自艾，責怪自己粗心大意，沮喪著不知該如何跟他的前主人交代時，突然聽到一聲細細的「喵～」，還搞不清楚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，就看到他小小的身體從書桌抽屜後面慢慢地鑽出來。天哪，我壓根沒想到抽屜後面是有空隙的。這傢伙，真是超會躲的，害人擔心了那麼久，而這個個性也一直持續到他長大之後。

小時候的阿貓非常可愛討喜，飄飄的捲筒衛生紙和毛線都可以讓他興奮半天，用毛毛的貓手戳來戳去，再跑到遠方，虎視眈眈，擺出攻擊的姿勢，搖搖屁股往前衝，用嘴緊咬著不放，簡單的道具，就可以讓他玩得滾個好幾圈，氣喘喘卻樂此不疲。阿貓還喜歡塑膠袋──購物回家後，把東西拿出來，剩下空的塑膠袋，阿貓會就鑽進去，從裡面伸出貓手來跟人玩捉迷藏，把袋子連著他提起來也不怕。有次我弟故意把袋子掛到門把上，阿貓把頭伸出來觀望情勢，好像小袋鼠般。阿貓的耳朵靈敏，往往在室內的人都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，他就會率先跑到大門後面喵喵叫，過幾秒鐘便會聽到開門的聲音，原來他知道有人回家了，便在門旁迎接。

阿貓的機伶可愛，立刻贏得了全家的芳心。原本我給他取了個洋化名字叫Nini，但是其他家人似乎覺得不太好喚，最後變成了這個沒什麼特色卻也鄉土親切的「阿貓」。後來，我們家又陸續來了兩隻貓，因為阿貓是第一隻，所以又名為「大貓」。

阿貓有著大大的眼睛和耳朵，挺挺的鼻子，還有清脆響亮的叫聲。小時很黏人，睡覺時會擅自爬進我的棉被，雖然我特地替他準備了毛巾舖的貓窩，但他不領情，還是繼續睡在我的腳附近。說到他愛鑽的個性，全家三隻貓裡面就他最會躲貓貓，他的「狡貓N窟」包括我媽的衣櫥(厲害吧，用貓手打開衣櫥門之後，跳進去睡在衣服堆裡)、五斗櫃(滑輪比較鬆，他都會打開一個小縫鑽進去)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。

來日本前，一直都是我負責照顧他的：買貓沙、飼料，清排泄物，洗澡…，後來，這個重責大任落到我媽身上。所以他現在跟我媽最是親近(其實三隻貓都是)，我媽走到哪，他們便跟到哪，連上廁所也是…。

阿貓去年秋天滿9歲，老貓了，但是我一直以為他至少能活到15歲，畢竟別人家的貓狗都是這樣的啊。然而，上週日3/18早上，情勢突然急轉直下，阿貓不斷嘔吐、沒精神、體力衰弱，但家裡附近的獸醫院全部休診，好不容易拜託到遠處願意開門診斷的醫生。我家的貓提籃壞了，不過也不需要了，因為阿貓虛弱到沒力氣走路，我媽徒手抱著他，坐上計程車，直奔醫院。驗血、照X光和超音波，肝臟指數很高、脫水。

這幾天我媽寫的日記：
星期一  我們又帶牠去看診 
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打點滴  吃ㄧ點就吐  精神萎靡  呼吸很快48次/分 
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抽血  血糖正常  肝功能指數下降 腎臟功能差一點 
星期二  吐物有一點血絲         爸爸晚上有事出去  媽媽抱整天整夜  自己接上點滴
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 吃飯外面買  尿尿貓沙沾屁屁 無力站著  奄奄一息   呼吸很快48次/分
星期三  難得今天太陽露臉     早上自己跌跌撞撞由沙發滑下  走到樓梯邊  分三次 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才走到 我抱牠到樓上  牠一直舔嘴 突然吐咖啡色物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(胃出血)量不少約30-40cc  媽媽有事要出門  再三告訴其他二隻貓不可欺負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回家見貓貓都在前陽台曬太陽  大貓趴在大花盆上  很舒服很暖和
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下午帶他們到後陽台繼續曬太陽 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五點爸爸回家後讓牠繼續打點滴  因不通暢 速度無法調快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媽媽和爸爸輪流抱牠煮飯  吃飯  洗澡  有如照顧小娃娃一樣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結果抱到清晨2點媽媽拔點滴去睡  今日才打200cc (一日量要300cc/日) 
星期四  決定帶牠去診所調整 
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早上8:30接上點滴  等到下午3:40爸爸聯絡後 一起帶牠去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7小時才滴了100cc  精神好一些  睡時屁屁會自行移動  整天軟綿綿一直睡 
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醫師很忙  等了45分鐘才看到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再次抽血  發現肝臟功能正常  血脂正常  只是腎臟功能差  血糖升至550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疑似糖尿病引起各類症狀  醫生打了胰島素 
             (昨天及今天打的點滴是2.5%葡萄糖電解質  總量300cc 但不至於血糖那麼高)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並要我回家這二天自己幫她驗血糖  我可能要去買壹台機器即試紙 
             回家已近七點

        星期五中午，阿貓離開了我們。下午兩點接到家裡來的電話，惡耗來得太突然，我簡直不敢相信。每看一次日記內容，就再一次淚如雨下。阿貓才9歲啊，為什麼這麼早帶走了他？這幾天，我一閉上眼，就會聽到他在門口迎接我回家時，那聲聲清脆的「喵」。

原本以為我可以陪他終老的。沒想到去年9月回台灣，竟是此生的最後一面。而這張照片，竟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張面容。

        阿貓，願來世往生善趣，不落畜生，利益有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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